【编者按】 

本文作者陈尔真教授是上海市医学会危重病专科分会主任委员、上海市医师协会重症医学医师分会副会长、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副院长，也是上海派往武汉的第三支医疗队的领队。他带领的医疗队于1月28日大年初四抵达武汉，接管武汉第三医院光谷院区，至今已1月有余。让我们分享这位武汉抗疫一线医疗队管理者带来的抗疫治疗、管理、防控经验。

上海援鄂医疗队在汉进入常态化工作状态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有减少趋势

上海第三支医疗队于1月28日晚上到达武汉，负责接管武汉第三医院光谷院区。当天晚上，上海医疗队即和武汉三院管理团队进行了会面，探讨了医疗队进一步开展具体工作的相关事宜。紧接着，医疗队管理团队经实地考察后，安排队员接受了严格的个人防护、院感防控以及诊疗规范的相关培训。从1月30日开始，落地武汉不到40个小时，医疗队就正式接管武汉三院光谷院区并投入工作。

入汉将近1个月，医疗队的救治工作已步入常态化。从整个武汉的疫情来看，患者数近2周来已明显下降，出院患者不断增加，疑似患者不断减少，总体来说，疫情在向一个较好的趋势发展，可以说，正在慢慢出现拐点。上海第3支医疗队一共接管了武汉三院光谷院区的3个病区，其中2个普通病区，每个病区是53张床，有时候最多加到55张；还有一个ICU病区30张床，有时候最多加到35张床。从前期每天挤得满满的患者，到最近患者逐渐减少，每天由我们医疗队管理的住院患者约130~135例，较开始最高峰时已明显减少，出现床等病人现象。总的来说，目前的医疗救治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利。

援鄂医疗队全部经过严格培训，分工明确，多项举措确保队员的安全与心理健康

医疗队到达武汉后，即开始了系统的培训，包括院感防护、诊治规范、质量控制、安全行为等等，并进行了分工细化，建立了队伍的严格管理制度，设置了很多组，包括医疗组、护理组、院感组、质控组、后勤保障组等等，大家有分工有合作，通过培训，使组内形成沟通合作机制，达成一个合力。进驻武汉三院后，医疗队每天1次例会，对实际工作中碰到的问题进行及时分析，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，同时反复培训，加强督查督导，不断磨合，逐步进入一个有序的状态，确保安全地开展医疗救治工作。

在疫情初期，武汉当地医务人员由于对疾病认识不足，防护措施不到位，有近3000名医务人员感染新型冠状病毒。医疗队去武汉前就特别关注医护人员感染问题，除了自我防护装备到位以外，最关键的就是个人行为管控，不断培训反复检查，培训方案事无巨细，比如从清洁区到半污染区到污染区该走什么路线，不能走回头路，不能穿越区域，必须随手关门。病区消毒也有严格的规定，比如紫外线灯每天照射两次，每天对物体表面和地面用消毒剂消毒等等。工作结束后，要求队员必须沐浴更换清洁衣物，也禁止队员触摸酒店门帘和拉手，在大堂必须接受体温监测……尤其是对防护服的穿脱进行规范培训，反复训练，严格督查，提高大家的防护意识。

疫情当前，很多队员由于工作强度大，面临灾害危机，难免会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。所以我们在第一时间组建了一个心理危机干预小组，由4人组成，建立一个心理咨询室，还搭建一个微信公众号和一个微信咨询平台，一方面及时缓解医务人员的心理压力，做好队员们的心理保障，同时这个小组也为患者及其家属提供服务，让他们不要因为疫情而受到心理伤害。等疫情完全控制后，我们全体队员一定能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上海。

疾病关键是早发现、早治疗，部分药物的疗效还有待进一步证实

到目前为止，新型冠状病毒的抗病毒治疗还没有发现特效药，疾病最关键还是要早发现、早治疗，才能及时有效地控制。本次疫情的发生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，大家都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比较合适的药物。在武汉，前期因为疫情的突然暴发，确诊病例数量远远超过了当地医疗机构的日常服务能力，患者多且重病患多，给临床治疗带来了一定的困难。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，全国各地的优秀医疗医务人员带着呼吸机、心电监护仪、ECMO等医疗设备和防护用品，从四面八方驰援湖北，随着医疗救治工作的不断完善和深入，各地在临床有序治疗的同时也开展了相应的药物临床研究，包括瑞德西韦、克力芝、阿比多尔还有氯喹等等，都在临床开展了一些研究。从目前初步的结果来看，因为样本量不多，有的有一些效果，有的还没有揭盲，比如随机双盲研究的瑞德西韦，因还未揭盲，现在不知道效果如何，还需要时间和进一步临床研究加以证实。

在治疗过程中，我们积极努力按照国家的诊疗标准，并结合武汉第三医院患者的具体情况开展治疗。制订了我们自己的救治战略，并根据诊疗规范不断迭代升级，更加优化。虽然瑞德西韦和其他一些抗病毒药物仍无法被界定为“特效药”，但现在通过中医整合到综合治疗措施中，也取得了一定的疗效。之前武汉已经采取了下沉到社区的定点排查，做到了对“四类人群”实现“四应四尽”，切实有效地控制了传染源，切断了传播途径，大大降低了感染率，也提高了治愈率和救治成功率。

建立预警机制，及时筛查重症患者，关键指标是呼吸频率增快、氧合指数下降、持续高烧

2月25日，中国疾控中心在国际顶级医学期刊《JAMA》在线发布了题为“Characteristics of and Important Lessons From the 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(COVID-19) Outbreak in China：Summary of a Report of 72314 Cases From the Chinese 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”的论文，在总结1周前发布于《中华流行病学杂志》上的涵盖72314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的基础上，提炼了报告的主要发现，并讨论了对2019冠状病毒病（COVID-19）流行病的新兴认识和教训。文中指出按病情严重程度分类，多数为轻症病例（占81%，表现为非肺炎或轻度肺炎），14%为重症病例[表现为呼吸困难且呼吸频率≥30/min，或指氧饱和度≤93%，或动脉血氧分压（PaO₂）/吸氧浓度（FiO₂）＜300，和/或24~48小时内肺部浸润＞50%]，5%为危重病例（表现为呼吸衰竭，败血性休克和/或多器官功能衰竭）。

现在，虽然疫情持续向好，但是在武汉的患者数仍有一定存量，需要建立及时的预警机制，及时识别可能由普通型患者进展到重型或危重型的患者，并及时给予有效的干预，避免出现更多的重症和危重症患者。关键还是疾病的早发现，早发现之后的及时治疗、及时干预，使轻症转为重症的概率下降，从而降低死亡率。临床上，我们对这些患者建立了一套预警体系，在第6版的指南中已经明确了关键指标，就是呼吸频率增快，氧合指数下降，肺部炎症的渗出和明显进展，持续高烧，甚至包括血压不稳定等等，这些指标都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早期预警，结合血常规淋巴细胞比值下降等检验指标也可做综合判断。建立了预警体系后，就能及时发现可能转为重症的患者，及时按照重症处理规范，集中救治力量，集中管理，对提高自然救治成功率是非常有帮助的。

个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治愈患者复检转阳，可能存在假阳性的问题

从目前掌握的数据来说，复检转阳都是个案，没有代表性。第6版的诊治规范里面提到，一般情况下出院要符合4个标准：一是体温正常达3天以上；二是临床症状，比如发烧、咳嗽，甚至包括呼吸困难消失；三是影像学明显吸收；四是核酸测定阴性，而且是两次阴性，其中间隔1天。达到这4个指标以后才能出院。第6版诊疗规范还增加了1条，就是出院后至少要进行2周的医学观察，医学观察后，还需要4周的随访。在这样系统的严格管理下，出现个别患者出院后复查核酸阳性，甚至4周后出现阳性的患者，但患者本身临床症状没有再发，无发热和呼吸道症状，影像学也是阴性，仅有核酸检测阳性。可能的原因是病毒被清除了，但核酸测定PCR的过程中，可能残留的一些核酸片段还可以出现阳性，这就可能存在假阳性问题。当然，会有极少部分的患者确实变成携带者，这样的患者还是要进行严格的医学观察，做好个人卫生，常戴口罩，最关键的是观察有没有症状。至于有没有传染性的问题，一次核酸测定是不能说明问题的，也需要按照原来的诊断标准，两次以上核酸阳性加上临床指标，才能说明确实病毒还存在。现在的核酸检测技术越来越标准化、规范化、精准化，希望能进一步减少误差，减少假阳性。

这一次的教训十分惨重，对一个国家来说，急需建立一个长效的重大疫情防控体系，包括疫情预警体系、应急救援体系、社会保障体系等等，而且能真正落实到位，定期组织演练。要不断强化和提高公众对疾病的认知，科学理性地做好民众的医学科普。这样，面对疫情灾害的时候，就能够运用理性的思维进行科学的研判，不信谣、不传谣、不恐慌，认认真真做好自己该做的事。